回家的路越來越好走

年年老家走

從兒時的自來熟

故鄉已不再故

逐漸地陌生著面孔

就說回鄉的路

雖然越來越好走

但也越來越，弄不清楚

先是，道路如龍

縣城穿過了高速

緊接著，鎮上的柏油

和縣城的高速接上了頭

沒幾年工夫

村村通了機耕路

越野車開到了屋后頭

這幾年又來了“基建狂魔”

不但路路改直寬拓

連層層梯田上的主要坎路

也都鋪上了混凝土……

所以，在回鄉的路上走

盡管有最新的導航圖

但在這個岔路口

我還得停車問一下路：

大爺，向左還是往右

——李子園嗎？是直走

謝么喲，一路好走

當田坎也鋪上了混凝土

當田坎也鋪上了混凝土

在冬天，大伯就不用下田糊田坎了

一襲白羽絨的老婆，曾經紅裙的女友

也不用在雨天拎著鞋子光著腳

在泥濘里左扭右晃著腳步

我說親近泥土，差點惹出詛咒

——差點就沒我女兒現在的高跟鞋了

母女倆可可著節奏，模特般從田坎走過

直到背影，連同春天如絲的細雨

一起在田坎的盡頭，小樓后隱沒

當田坎也鋪上了混凝土

你就有再走一回土田坎的沖動

而土田坎的荒草正瘋長著放肆的高度

讓幸存的稻田，層層蜿蜒著梯田

往上繞過了丘巔，往下又順過河灣

目光有多遠，梯田就能延伸多遠

也使梯田的顏色，與退耕還林的土地

比任何時候都更接近自然的山林

并使這條鋪了混凝土的坎

過分醒目，甚至耀眼

混凝土讓鄉村硬了起來

混凝土也是土

只不過比土更硬

叫洋灰的時候，水泥很貴

鄉親們也知道它是好東西

只不過，彎下腰看摸的時候

臉要比它更灰，心得更硬

近些年我們都叫它砼

越來越不值錢，甚至免費

看干部們拉來一車又一車

讓它和溪水、碎石攪拌一氣

沿路撲向村道、田坎甚至院壩

有模有樣，堅挺大壩、溝渠和堰塘

現在，混凝土讓鄉村硬了起來

高山之巔，高聳著通訊的基站

山的脊線，挺立一根根電桿

散落的新樓，挺直著腰板

道路若隱若現，堅定地蜿蜒……

不硬的炊煙，還那么土，土得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