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拉
當地時間4月13日,著名作家、2010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馬里奧·巴爾加斯·略薩在秘魯利馬去世,享年89歲。略薩是20世紀拉美“文學爆炸”時期的代表人物之一,與馬爾克斯齊名。他的閱歷十分豐富,曾在電臺、公墓、圖書館、報社等部門工作,接觸到社會各階層人物,這使得他的創作素材極為多樣。他的職業生涯長達60余年,創作過大量小說、劇本、散文隨筆、政論雜文,也曾導演過舞臺劇、電影等。他的文字細膩而冷峻,具有批判現實主義傾向,被譽為“結構現實主義大師”。他早期的口號是“文學是一團火”,要燒滅一切壓迫。
略薩是“文學爆炸”四位主將中最后離世的一位。他的辭世,標志著拉美的“文學爆炸”時代落幕了。奇特的是,就在略薩去世10天前(4月3日),最早將略薩引入中國的譯者、北京大學西班牙語系教授、著名翻譯家趙德明先生,也永遠地離開了他的讀者。
20世紀拉美“文學爆炸”時期的代表人物之一、2010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略薩。資料圖
傳奇冒險的一生
略薩的人生經歷傳奇且充滿冒險,這從他家人為他所寫的訃告信中可窺知一二:“他的離去將令他的親人、朋友和世界各地的讀者感到悲傷,但我們希望他們能像我們一樣,從他漫長、冒險和富有成果的一生中找到安慰,并留下大量將比他的生命更長久流傳的作品。”
有評論家稱,略薩的諸多作品中帶有自傳、半自傳的性質,這使得讀者在閱讀其著作時,會不自覺地帶著一絲探究,譬如他的成名作《城市與狗》就來自他少年時代在軍校的經歷,而《胡利婭姨媽與作家》與《壞女孩的惡作劇》,則與他的兩段愛情有關。
因為父母婚姻的不幸,略薩長到十歲才第一次見到父親,且終生與父親不和。略薩14歲時,父親強迫他進入軍校學習。軍校生活于少年略薩而言,是一次可怕的洗禮,恃強凌弱、等級與種族歧視……后來,這些生活細節成為了《城市與狗》的直接素材。
略薩著作《城市與狗》,趙德明譯。資料圖
《城市與狗》出版后,略薩被當時的秘魯軍政府宣布為叛國者,他的作品被公開焚燒、銷毀,地點就選擇在他曾就讀的軍校。那一把火或許助燃了略薩心中的文學之火,亦是反抗之火。許多研究者認為,《城市與狗》的出版及成功是“文學爆炸”開始的標志。
從軍校畢業后,16歲的略薩在《新聞報導報》當起了社會治安版的記者。這段記者生涯不長,只有三個月,但這三個月讓略薩將秘魯城市底層的生活一覽無余。他最負盛名的小說《綠房子》,便是以他這段時間的生活為背景創作的,閱讀這部小說的過程,就像回溯秘魯社會那40年的變遷,跌宕起伏。
20世紀80年代,略薩的創作主題及寫法愈發多樣化,寫作也進入了爆發期。他生活上的傳奇與文學上的傳奇一直在持續。1990年,他甚至參加了秘魯總統大選,雖然最終敗選,但他將這段經歷寫進了回憶錄《水中魚》中。
略薩的傳奇一直在持續。直到2023年,以秘魯民族音樂為主題的小說《我把沉默獻給您》出版,同年,他宣布這部小說將是他的小說封筆作。
上海99讀書人聯合人民文學出版社于2008年開始引進略薩作品,目前“巴爾加斯·略薩作品精裝珍藏版”已推出他的17部作品。資料圖
逝不去的兩種孤獨
作為拉丁美洲的“文學雙子星”,1976年2月,馬爾克斯(代表作《百年孤獨》)被略薩揮拳一事成為被頻繁提起的一樁公案,個中緣由,馬爾克斯一直三緘其口,略薩也只是淡淡地回過一句:“那一拳無關政治,只是出于私人原因。”然而,因為這一拳,兩人分道揚鑣。
略薩與馬爾克斯之間的關系,頗富戲劇性。1967年,在馬爾克斯憑借《百年孤獨》躋身拉丁美洲“文學爆炸”一線作家之列時,略薩是這個名單上的主將之一。而在同一年,已經具有國際聲望的略薩,在首屆羅慕洛·加列戈斯國際小說獎頒獎現場留下了名噪一時的演說《文學是一團燒向壓迫的火》,其時,馬爾克斯就坐在聽眾席上。
這一年9月,秘魯國立工程大學邀請馬爾克斯和略薩這兩位拉美文學領軍人物到利馬開啟一場對談。從略薩的一些訪談里,我們能了解到馬爾克斯在面對公眾時顯得相當抗拒和孤僻:“他很厭惡面向公眾的訪談,因為他實際上是個非常內向的人,很不愿意即興講話。這和私底下的他完全是兩個樣子,在私底下,他非常健談、有趣,說起話來落落大方。我們兩個都非常喜愛福克納。我們在通信時經常提起福克納,經常談論福克納教給我們的現代寫作技巧,不必遵循線性時間順序講述故事,不停變換敘事視角……我們兩人最主要的共同話題就是閱讀經歷。弗吉尼亞·伍爾夫對他影響很大,他經常談起她。我則經常提起薩特,我覺得馬爾克斯根本就沒讀過薩特的書。他對法國的那些存在主義者不感興趣,但他們對我產生過重要影響。”
而當時在現場的秘魯作家里卡多·貢薩雷斯·比希爾,也從旁觀者的角度對兩人的對談作了解讀:“略薩總是十分嚴格,擅長理論化的東西,在爭議面前表現得有條不紊;而馬爾克斯總是帶著自相矛盾的強烈幽默感,言語睿智而具有諷刺性,顯得充滿活力。”
此次對談,略薩問出了一個我們如今耳熟能詳的“魔幻現實主義”概念的雛形:“也許你可以跟我們聊聊文學中的現實主義……一些充滿詩意和幻覺的事件,我不知道能否據此判斷這是一部幻想文學作品,或者說非現實主義的作品……”頗有趣味的是,后來被稱為“魔幻現實主義作家”的馬爾克斯,當時卻堅定地認為自己是現實主義作家。
這場對談的內容,在對談結束數十年后才得以跟讀者見面,哥倫比亞小說家胡安·加夫列爾·巴斯克斯在記錄這次對談時,用了《兩種孤獨》的標題。
由略薩1973年發表的小說《潘達雷昂上尉與勞軍女郎》改編的同名電影(1975年)海報。他本人擔任編導。資料圖
中國是夢境中的國家
略薩與中國的緣分很深,生前,他曾多次帶家人到訪中國。1994年,略薩來中國時,他堅持“以一個純粹的旅游觀光者的身份,來細細品味中國古老文明的風情韻致”。當時,趙德明正在翻譯略薩的回憶錄《水中魚》,兩人在北京王府飯店見了面,并就某些疑問和原版中的筆誤現場進行了解答和修訂。
趙德明認為略薩是杰出的結構現實主義小說家:“他的小說將觸角伸向了廣泛的社會現實,既能深刻抓住現實生活中的本質問題,更能將其加以想象和升華。”但同時,趙德明又用“自由主義到了令人討厭的程度”來形容他心中的略薩。略薩的精力相當旺盛,對世界各個地區的政治、經濟和文化等許多問題都充滿興趣并心懷關切,在趙德明眼里,略薩是一個孫悟空式的人物:“一會兒天、一會兒地,巴西的問題、凱爾特的問題、高更的問題,哪兒的手都伸。”
2011年,在略薩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第二年,他又一次踏上了中國的土地。在9天的中國行中,他去了上海和北京,見了許多中國作家。據當時媒體報道,略薩到的第一站是上海。其間,他作了題為《一個作家的證詞》的公開演講,朗讀了代表作《酒吧長談》的片段,并與孫甘露、葉兆言進行了對話。當天王安憶本來有出訪行程,后來臨時作了更改,安靜地坐在臺下聆聽略薩朗誦作品。
孫甘露后來回憶,當時的略薩非常精神、敏捷、健談,尤其談及拉美文學時,略薩更是滔滔不絕。葉兆言對于略薩的印象顯然十分深刻,他說略薩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偉大作家。而在2019年,略薩作品譯者侯健趕赴略薩位于馬德里的家中對其進行專訪。略薩告訴侯健,由于語言差異等原因,他對中國文學的閱讀并不多,大多是短篇小說。不過他對中國充滿了好奇與想象。而在略薩的作品里,我們也能尋到一些華人的身影,大多是百貨店店主等角色。
“我從來沒想到我寫的故事能抵達如此遙遠的地方,亦即從我兒時起似乎就構成我夢境中一部分的國家,也是我心目中非現實景物組成部分的國家,就如同我在歷險故事中讀到的那許多奇異的、令人難以置信的國家一樣。”在一封致中國讀者信中,略薩說:“在中國眾多的人口中,有一些讀者與我共同分享我在小說中創作的那個神奇的世界,這對我花費了那么多時間、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寫我的故事和長篇小說,是一種莫大的補償。”
原標題:巴爾加斯·略薩:文學是一團火
責任編輯:林鴻偉新海南手機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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